谷歌的零碳事业

当双层巴士转到查尔斯顿路（Charleston Road）开始穿行于谷歌（Google）位于加州山景城的公司园区时，我全身伸展地坐在如飞机商务舱般尺寸的大座椅之中，欣赏着光滑的黑色皮革座椅和脚下华丽的灰色地毯。一张宽大的活动桌架在面前供乘客放置笔记本电脑，车内的Wi-Fi系统可供上网。这辆价值80万美元的豪华双层巴士只不过是谷歌自有和运营的73辆公司班车之一。（此外它还租用了26辆。）每天这支庞大的车队运送公司4,500名雇员上下班，占谷歌园区（Googleplex，谷歌公司总部的称呼）全部员工的三分之一左右。

事实上，谷歌提供的免费班车并非只是一项员工福利——这些巴士实际为公司节省了大量资金。这相当于4,500名雇员每天在上下班的路上为公司加班了几个小时，给公司提高了生产力。不过谷歌的班车服务的价值并不限于此。山景城地区地价昂贵，建造地下停车场的成本高达85,000美元（一点没错！）。如果谷歌要为每一个开车上班的员工建造一个停车位，总成本将接近4亿美元。这还没算因无法使用这些土地建造办公楼所发生的机会成本。

谷歌还投资于其它运输项目。如果哪位员工上班期间想开个小差，或者要到学校接回生病的孩子，他可以随意使用停放在园区的52辆电动及混合动力汽车。公司还鼓励自驾员工使用电动车。据估计，谷歌已经花费了大约300至400万美元在公司园区内安装了395个充电装置，是全美最大的公司电动车基础设施。

为能源问题寻找新颖的解决方案，已成为谷歌共同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拉里·佩奇（Larry Page）近年来的一个优先课题。由于各种显而易见的原因——人口增长、资源日益匮乏以及气候变化——他相信公司界需要以更加可持续的方式开展经营活动，并决意打造全美第一家零碳排放的公司。这意味着它要做到能耗效率非常高并使用很大比例的清洁能源，从而不排放任何温室气体。这的确是一项非常远大的目标。专家们不能确信一家公司是否真有可能不排放任何碳，但谷歌在试图尽可能地接近这一目标。“在成为能源消耗大户的同时，我们希望确保自己不仅仅是问题的制造者，还应该是问题的解决者。”负责谷歌绿色项目的资深副总裁、第8号雇员尤尔斯·赫尔茨勒（Urs H——译注），以使其在实现总体目标之前至少在账面上实现碳中和（即将二氧化碳的排放量与其减少或补偿量之和为零——译注）。

如果计划进展顺利，佩奇将为其他公司提供一套蓝图，帮助他们减少能源使用，并且同样重要的是，帮助他们节约资金。但是谷歌在这方面已经尝到了一些大苦头。

2007年6月，佩奇连同公司的其他高层在一则内部员工备忘录中宣布，谷歌公司要实现碳中和。困难何在？现有能源基础设施高度依赖化石燃料，迄今为止全球尚没有一家公司不借助购买碳信用（carbon credits，即把碳排放权当做商品交易，每一个碳信用代表一定量的温室气体排放权，购买者可藉此抵消自己超过额度排放的温室气体——译注）而实现这一目标的先例。佩奇开始向那些从垃圾堆放场收集沼气的组织机构购买碳信用，以抵消谷歌排放的温室气体。然后他带领公司走上了一条绿色长征之路：减少能源消耗并更多地使用零碳排放的风能和太阳能。

当年晚些时候，佩奇再次做出一次让IT业内许多人士吃惊的举措：宣布谷歌计划进入清洁能源行业。在2007年11月27日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公司再次推出一项基于RE<:C公式（指代“可再生能源比煤炭便宜”）的项目。佩奇相信通过使用本公司工程师们令人敬畏的知识力量来解决这一问题，谷歌可以较快实现碳中和。他希望在几年内促成生产1千兆瓦成本比煤炭更低的可再生能源，这相当于一座核电站的发电量。但后来的发展证明，实现这一目标的困难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佩奇要求公司经理层关注一个基本问题：我们的碳排放量有多大？谷歌公司的高管们开始自问如何在数据中心使用更少的电能，如何使办公楼更有效能，以及从哪里能买到经营所需的清洁能源。

要成为零碳排放公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佩奇发出备忘录4年之后的2011年，谷歌公司报告披露，公司上年碳排放仍然有150万吨。这是谷歌首次公开披露自己的碳足迹。形象一点说，去年谷歌公司3万名员工及其大量数据中心的二氧化碳排放量跟一个北达科他州法戈市（人口20.2万）规模的城市排放量相当。好在如果谷歌没有踏上佩奇提出的实现碳中和的征程，这一数据可能会远比此更糟糕。150万吨的碳排放量超过了2007年的数字，但远比原本可能的排放数字要小，因为自那时起公司年度收入增长了一倍，达到380亿美元。

谷歌最大的温室气体排放源是其数据中心，即那些存放着无计其数电脑的大楼，这些电脑每天处理30亿条客户搜索请求。据斯坦福大学教授乔纳森·库梅（Jonathan Koomey）介绍，服务器机群的用电量占全美用电总量的2%。（其所造成的温室气体影响与航空业大致相当。）但它们是增长最快的二氧化碳排放源之一。

服务器机群还是谷歌最大的用电部门。早年起公司就已经认识到，负责建造数据中心的经理跟使用这些中心的经理不是同一批人。“难以想象一个公司内部的人会如此浪费，”谷歌高管尤尔斯·赫尔茨勒说。“设施部门支付建造成本和水电费，但IT部门的人自行购买服务器，他们并不关心这些服务器的能耗有多大。”为消除这种利益冲突，谷歌决定由同一组人同时负责水电费支付和电脑采购工作。

这样，人们就有了减少能源使用的经济动力。一个典型的服务器机群在照明和降温方面的能源消耗通常跟电脑本身的消耗相当。通过使用定制硬件及应用创新的降温技术，可以减少对于空调的需要。谷歌数据中心部门总监乔·卡瓦（Joe Kava）提供了一个这方面的例子：公司在芬兰新建的一个服务器机群——该处原是一个造纸厂——坐落于芬兰海湾（Gulf of Finland），其降温系统使用海水制冷。

不管谷歌的服务器机群如何提升效能，要实现其碳排放目标仍需要清洁能源。在2007年佩奇推出RE<:C项目之后不久，他启动了一系列绿色臭鼬工厂（skunkworks，指用非常规的方式进行一个项目的一小群人，宗旨是用极少的管理限制来迅速发展某物——译注）项目，并设立了一个团队负责向绿色能源行业进行风险投资。谷歌投资于一些前景光明的能源公司，如太阳能发电项目开发商亮源能源公司（BrightSource Energy），它在加州莫哈韦沙漠（Mojave Desert）建造了一个科技领先的太阳能热电厂。网络搜索巨头谷歌公司甚至还设立了一个内部工程团队，致力于改进一种名为太阳能发电塔的太阳能聚焦技术。它投资于艾塔洛克能源公司（AltaRock），培育地热能源方面的创新活动。它还资助开发首张美国地热地图的研究工作，以更好地了解地热能源的潜力。

推动可再生能源比化石燃料更加便宜是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对于一家在发电方面没有经营背景的公司而言，尤其如此。谷歌最终发现，能源是一个更为资本密集型的领域，并且盈利周期也比硅谷企业更长，在硅谷一家由车库和软件迷组成的新公司似乎可以一夜之间实现收入过10亿美元。经过4年努力，谷歌于2011年底悄悄地放弃了它的RE<:C项目。

谷歌高管解释说，相对而言，他们并没有投入很多资金，可能也就5,000万美元。（谷歌继续投资于亮源能源和艾塔洛克，但终止了内部的绿色科技工程项目。）但这并不能帮助公司免遭一群不明白谷歌为何要投资于清洁能源技术的股东对公司所发起的责难。在2011年，保守智囊机构美国全国公共政策研究中心（National Center for Public Policy Research）的法律总顾问贾斯汀·但霍夫（Justin Danhof）曾提出一项股东议案，批评谷歌在绿色科技方面的投资缺乏透明度。（但未能通过。）

虽说谷歌放弃了成为清洁能源创新者的努力，但它并未停止对绿色电力的投资。目前，谷歌协议购买的风电及太阳能电力约占其全部电力消耗的12%，而两年前只有4%。（如果算上已投入使用的现有清洁能源，该数据高达27%。）“作为一家公司，我们致力于寻找能够支持可再生能源行业的解决方案。”谷歌能源及可持续性总监瑞克·尼德汉姆（Rick Needham）说。“我们的长远目标是，要成为一家以可再生能源为动力的企业，问题在于如何做到这一点？”谷歌愿意为清洁能源支付比现有能源更高的价格。然而，它被一些可再生能源长期定价合同套牢，期待着随着传统电力使用成本不断上涨，这些合同最终能够为公司挣钱。

谷歌还直接投资于风力及太阳能发电项目，投资规模达到9.15亿美元。在2008年金融危机冻结金融市场之后，它向位于北达科他州和俄勒冈州的多家急需资金的风电厂注入资金。谷歌投资策略的关键是，它希望自己的投资被用于扩展公用事业企业的太阳能和风电业务；否则，它不肯注资提升企业的生产能力。随着风电项目投入运营并开始向大型公用事业企业销售电力，谷歌也开始参与分享源源不断的现金流。这类交易在形式上是税收权益投资（tax equity investment，即一部分回报来源于税收优惠的投资，具有应纳税收入、但希望避税的投资者以购买项目开发企业的税额减免权为条件参与投资——译注）的一种，联邦税收抵免待遇令其更具吸引力。

在银行、能源及公用事业部门之外，谷歌是首批尝试这种税收交易投资的企业之一——如果不是首个的话。如果把这些现金存在公司财务部，只能得到1%到2%的收益，谷歌说，相反，通过税收抵免投资最高可获得15%到20%的收益。

尽管谷歌在不断净化自己的行为，但它仍是一个污染制造者。与此同时，它继续购买碳补偿。但是，碳补偿是一种颇具争议的做法。一种普遍的做法是，例如，向某一个组织支付一定金额换取其栽种一颗树木，以补偿你乘坐飞机所排放的碳。但是你怎么能知道这棵树是否真的被栽种了呢，又或者之后这棵树有没有旱死呢？有人批评说，碳补偿只不过是让自己心安理得地继续污染环境而已。

谷歌清楚地意识到碳补偿存在这些问题，因此它努力寻找那种可验证并有增量意义的碳补偿方式，即碳减少确实能够真实发生，并且如若没有谷歌购买碳补偿，这种减少就不会发生。它认为创设碳补偿的最佳方式是付款购买减少垃圾堆放场及养猪场的沼气排放。谷歌的碳补偿项目经理乔兰卡·尼克尔曼（Jolanka Nickerman）说：“碳补偿的黄金标准是沼气，它的危害是二氧化碳的20至25倍。”这些沼气项目的收集建造成本在50万至100万美元之间。在北卡罗来纳州亚德金维尔市（Yadkinville, N.C.），谷歌与杜克能源（Duke Energy）及杜克大学（Duke University）合作帮助一家拥有9,000头生猪的养猪场劳埃德·瑞养殖场（Loyd Ray Farms）收集从粪肥中排放的沼气，以为自己的经营提供能源。

迄今为止，谷歌共参与了数十个此类项目，动用资金超过1,500万美元，或投资其中或向其购买碳信用。这将补偿约500万吨二氧化碳，远远足以帮助谷歌在纸面上实现碳中和。

在被问到何时真正实现碳中和时，谷歌高管说他们真的不知道。不过，他们至少知道，绿色项目让谷歌摆脱了只顾挣钱的形象，乘坐公司班车的每一位员工每天都在传递着这一信息。